第1编
从远古到唐宋:西藏历史起源与中华文明一体
中国是一个统一多民族国家,中国历史是由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共同缔造的,藏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成员,与其他许多民族一样,在伟大祖国的创造与发展过程中,尽了自己光荣的责任。西藏地方自古是中国一部分,藏族与世居青藏高原的古今许多民族为开发、建设和守卫祖国的西南边地作出了杰出贡献,为中华民族的形成、中华灿烂文化的发展谱写了不朽的华章。西藏地方的藏族和祖国内地的汉族及各兄弟民族,也在共创中华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水乳交融的紧密关系。现在就让我们翻开历史,走进那让人心潮起伏的遥远过往。
第3讲 从聂赤赞普到囊日论赞
一、关于聂赤赞普来历的传说
聂赤赞普是吐蕃第一位赞普,是以神话传说的方式出现的。据《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记载,德·聂赤赞普(lde-nyag-khri-btsan-po)是天神天父六君之子赤顿祉(khri-bdun-tshigs)的儿子,降临吐蕃地方为主。唐蕃会盟碑、工布第穆摩崖刻石等藏文碑文也载,圣神赞普鹘提悉补野入主人间为吐蕃首领。即认为聂赤赞普是“天神(之子)入主人间”。苯教文献认为聂赤赞普来到降多神山,由正在放牧的十二位苯教徒迎请为王。《红史》记载,苯教徒认为天神从十三层天之上沿天神之绳梯降临人间。还有一种说法,称聂赤赞普来自“波密地方”,12世纪成书的《弟吴宗教源流》一书就记载了这一说法。该说称,聂赤赞普是波沃(波密)地方妇女姆姆尊(མོ་མོ་བཙུན)所生九子之中最年幼者,名为“玛聂乌比热”。其相貌奇特,舌大覆面,且指间有蹼相连,并勇猛异常,法力无边。后因受众人忌惮而被当地具有法力的佛、苯教徒实施“送幼子鬼仪式”驱逐至吐蕃地方。之后,其因相貌奇伟、法力强大而被吐蕃族人奉为赞普,即聂赤赞普。
晚期的藏文史料称,聂赤赞普当政之时,“建造了最早堡寨雍布拉冈,降伏苏毗之苯教徒卧雍杰瓦,又将努王所有小邦亦收为属民”。依《贤者喜宴》作者的推算,聂赤赞普被推举为赞普的时间大约在公元前1世纪。聂赤赞普可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只是被神化了。恰白·次旦平措认为,《弟吴教法史》(一作《弟吴宗教源流》)中出现的“隐私”“对王之诋毁”“我等百姓切不可传言”等诸如此类的文字实能反映出该说法的真实性;在工布地方发现的工布第穆摩崖刻石上载有:“(聂赤赞普)降至强妥神山”。此强妥神山为苯教神山,位于今巴宜区,而波密(沃)地区即属工布地方;“悉补野”一名本意“波杰”,即来自波密(沃)地区的首领之意。他来到雅隆河谷,做了“吐蕃六牦牛部”之主。
二、天赤七王与上丁二王
吐蕃悉补野王统世系,以德·聂赤赞普称王为开端,中经穆赤赞普、丁赤赞普、索赤赞普、德赤赞普、赤贝赞普,到止贡赞普时,已为七代。关于吐蕃王统早期世系,文献记载各异,其中,赞普的排列顺序及名号别称均有所不同。而对于止贡赞普的记载,则或将其视为第七代赞普,归入“天赤七王”之列,或将其视为第八代赞普,与布德贡杰并称“上丁二王”。
山南琼结县雍布拉康
据神话传说,在其之前的“天赤七王”时期,赞普均在王子会骑乘时,即从屋顶向高空如虹般逝去。而自止贡赞普起,之后各代赞普均留陵墓于人间。止贡赞普之后,吐蕃社会进入平稳发展期。至拉托托日年赞时,吐蕃社会迎来了第二个转折阶段,而此次转折则主要以佛教的传入为契机。
据藏文古籍记载,自聂赤赞普至二十七代赞普拉托托日年赞,吐蕃均以苯教辅佐王政,而在拉托托日年赞时期,一装有宝塔、经书、佛衣的宝奁从天而降,虽然由于当时无人知晓其中含义,而被当作神物置之高位,但却被视为日后对吐蕃社会产生深远影响的佛教传入吐蕃之重要标志。
止贡赞普自身的骄慢招致杀身之祸与王朝危机。据工布第穆摩崖刻石记载:聂赤赞普,降临拉日江多(峰),遂为人世之首领。从此以来,及于止贡赞普,历经七世,在秦瓦达孜,世代居住。止贡赞普生了二子,长子名聂赤,幼子名夏赤。幼子夏赤承嗣圣神赞普,长子聂赤遂为工(布)噶布之首领。就政治体制而言,止贡赞普时期,吐蕃社会被置于松散的部落联盟统辖之下,并正在进行着由“王辛同治”向“王臣同治”的转变。相传,止贡赞普时期,“自天竺及大食交界处的古然瓦扎地方,得到了外道‘阿夏苯教’。他们翱翔于空,割树成条,裂石为砾,并常以酒肉供奉鬼怪。王将这些苯教徒奉为上师”。
布德贡杰原名夏赤,是止贡赞普的两个儿子之一,聂赤做了工噶布王,夏赤为父报仇回到了秦瓦达孜,登上王位,更名布德贡杰。布德贡杰继承王位结束了吐蕃地区持续十余年之久的动荡局面,标志着赞普王权的重新确立。布德贡杰在总结吸取前朝经验教训的基础上,结合本朝实际,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促进了吐蕃社会的进步,使吐蕃由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转变迈出重要的一步。布德贡杰还恢复并发展了苯教。
在藏文史书中出现了推动社会文明进步的“七贤臣”,其中最早的两位就出现在这一时期。茹列杰为吐蕃农业的兴起作出过巨大贡献。据史料记载,茹列杰曾制作了犁、轭,发明了耦耕法,并引湖水入渠实行了人工灌溉。另外,茹列杰还在牲畜驯养、金属冶炼等方面也有所建树。如史料记载他曾驯养了黄牛、牦牛、山羊和绵羊等牲畜,并发明了夏草冬用的储存方法;他曾开山采矿,烧木为炭,以冶炼金、银、铜、铁;他还曾架设桥梁以便利交通。吐蕃的社会经济由此得到了巨大发展,并为其后政治体制的变革提供了坚实的经济基础。晚期藏文史书中往往将烧炭提炼金属及架桥事业归于拉布果噶。
三、六地列
布德贡杰之后至拉托托日年赞,悉补野世系传承共19代。包括“六列”或“六地列”,即名字中带有“列(le)”的6位赞普。“在他们的统治下,吐蕃人发现或重新发现了木炭,冶炼铁、铜和银矿。”《汉藏史集》《贤者喜宴》等史书记载,拉布果噶为吐蕃农业的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他发明了以双抬杠牛一日所耕土地面积作为计算耕地面积的单位,以及以“突”作为计算牲畜的单位,并引溪水成灌溉的沟渠,在低处种植水田等。此时还继续修建了桂孜、扬孜、赤孜、孜莫穷杰和赤孜邦杜5座宫殿,合称“秦瓦六宫”,作为历代赞普的居所。6位赞普的陵墓均修建在敦喀城堡的石山、草坡之间,也因此被称作“地上六贤王”。
四、八德王
即在六“列”或“勒”之后的8位姓名中带“德”(lde)字的赞普,包括萨南森德、墀南雄赞德、色诺南德、色诺波德、德诺南、德诺波、德杰布、德正赞。据藏文文献记载,8位赞普的陵墓被修建在河流中央,宛如白雪落于湖中。寓意不留痕迹,也因此被称为“水中八德王”。此前王妃住处无光,去世后无尸,所以她们所生的子女为“拉赛”,意为“神子”或“天子”“岱赛”。与属民联姻后,则只有“岱赛”,称谓易名“天子赞普”或“神子赞普”。在托杰托赞执政期间,人们可能制造或者引进了“神的乐器,即潘族人的长笛”,可能是由于礼仪的作用,政权受到过神话故事解说者、谜歌演唱者和苯教徒们在家教方面的保护。
“五赞王”,即甲多日龙赞、赤赞南木、赤扎邦赞、赤德托赞、拉托托日年赞时期,他们的陵墓被修建在秦垅达塘,均为帐篷状的土丘建筑。史称“自赞字五王之后,陵墓建于农区,农区名穷隆阿拉塘。赞字五王之坟墓,宛如牛毛帐篷,既无殉葬之物,墓地又不知筑城方形”。
从德珠沃南木雄赞开始,辅佐雅隆悉补野王朝的大相(大论)名录被保留在史料中,除了可以确定是德珠沃南木雄赞时期的达尔氏之子东当杰,以及他的“贤明英勇、忠贞不贰”之外,随后列位赞普之大相名字也得以保留,直到没卢年德如时期。
史书记载:其后,埃·都吉杰任之,英勇贤明。其后,库·拉沃果噶任之,对敌英勇,知人察微,目光敏锐。其后,洛·塘真牙登任之,能御外敌,外政修明。其后,埃·塘雍塘杰任之,英勇贤明。其后,努布·孟多日邦赞任之,知人察微,目光敏锐。这些大相来自的家族有埃氏、库氏、洛、努布氏,说明当时大相的人选并非家族世袭制。
五、佛教物品初入吐蕃
佛教传入吐蕃出现在拉托托日年赞时期,是藏文文献,特别是11世纪以后的文献普遍流行的一种说法,此时“城堡雍布拉康宫顶自天降下《诸佛菩萨名称经》、肘高金塔一尊、《宝箧经》《佛说大乘庄严宝王经心要六字真言经》、枳巴末尼雕碗、牟陀罗印等”。还有说法称,天竺人李敬带来了这些佛教经典和法器,因为吐蕃当时缺乏信奉佛教的基础,无人识得此为何物,被当作神秘圣物加以崇奉。
六、松赞干布父祖的统一事业
在达日年塞(又作达布聂悉、达布聂色)执政的公元6世纪初叶前后,在吐蕃中部地区,与吐蕃王族悉补野关系密切并影响较大的三个地区:“一秦瓦达则城堡,王达布聂色居焉;二辗尔旧堡,有森波杰达甲吾在;三悉补尔瓦之宇那,有森波杰墀邦松在焉。”。松赞干布祖父达日年塞时期开始统一战争,这些地区均归治下,他“征服了三分之二的小邦,本巴王、吐谷浑王、昌格王、森波王及象雄王等均被征服。娘、贝、农等氏族也被纳为属民”。
达日年塞之时,赤多那赞蒙(khri-dor-snag-btsun-mong)之子制造升、斗及秤,以量谷物及酥油。此外,还出现了双方按照意愿进行交易的商业,而在此之前吐蕃尚无交易及升、斗和秤。故此,赤多那赞蒙之子被称为七贤臣中的第三人。
达日年塞的儿子囊日论赞(论赞弄囊、南日松赞、囊日伦赞)时期各个领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最先在才邦山发现金矿,在盖日山发现银矿,在昌布岭发现铜矿,在热嘎山发现铁矿。是他最早把野牛驯养成牦牛,把野鹿驯养成黄牛,把野羊驯养成绵羊,把麝獐驯养成山羊,把野驴驯养成野马,把狼驯养成牧羊犬。农业生产也有了新的发展,开始垦荒耕田,放牧牲畜。同时在北方地区发现并使用了食盐。
此时对赞普王室进行了天神化,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苯教敬天思想的影响。据敦煌古藏文文献记载,囊日论赞占领今拉萨林周地区后,贵族和百姓因赞普“政比天高,盔(权势)比山坚,可号南木日伦赞(天山赞普)”。
囊日论赞给大臣封赏奴隶和土地。据敦煌文献记载:“南木日伦赞执划地界之鞭分勋臣,赏赐娘·曾古者为年·几松之堡寨布瓦及其奴隶一千五百户。赏赐韦·义策者为线氏撒格之土地及墨竹地方奴隶一千五百户。赏赐农·准保者及其长兄农氏奴隶一千五百户。赏赐蔡邦·纳森者为温地方孟氏堡寨、奴隶三百户。”
通过军事扩张,雅隆悉补野的周边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视野更加广阔,与外界的经济文化交流也出现新的情况。晚期藏文史书多提到囊日论赞扩大与周边地区开展文化交流的史实,史书记载,“其时,自汉地取得历算与医药”。
就在囊日论赞的统一事业顺利之时,悉补野王朝内部潜在的危机也悄悄来临。敦煌古藏文文献在记述松赞干布早年事迹时,说道:“松赞干布赞普之时,父王所属民庶心怀怨望,母后所属民庶公开叛离,外戚如象雄、犛牛苏毗、聂尼达布、工布、娘布等均公开叛变。父王囊日伦赞被进毒遇弑而薨逝。”也有史料称:“王子四岁那年,父王南日松赞在北方筑行宫而居。有一天,南日松赞带着侍从出行,当行至香丹巴北山后歇息时,侍从琼布巴达布迪与琼布仁布宰了一头牦牛,煮了锅肉,赞普吃了牦牛肉后即中毒身亡。他的御马‘玛夏骏’也被活埋了。”如果此说不误,松赞干布生于公元617年,4岁时其父囊日论赞身亡,则此事应在公元620—621年。
贵族纷纷背叛悉补野王室,可能与长期的战争对社会经济基础的破坏、百姓的厌战而产生的社会矛盾有关,同时也与上层贵族集团内部利益分配纠纷有关,最后,囊日论赞也因贵族进毒而身亡,雅隆悉补野王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选编自张云主编《西藏历史55讲》(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一书】